下利包含泄泻、痢疾在内,临床有些疾病介于泄泻、痢疾之间,徐景藩认为诊为下利较为实际。慢性下利临床可见于慢性肠炎、肠易激综合征、溃疡性结肠炎慢性复发型等疾病,属临床常见疾病。徐景藩认为慢性下利病位在脾,涉及肝肾,治疗以健脾化湿为主,抑肝温肾兼顾。指出久利不愈,勿忘补脾阴,临证善用“风药以胜湿”,主张“祛痰止泻”之学术观点。
●健脾化湿,疏肝温肾徐景藩认为,生理上脾居中焦,与胃相合,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若脾失健运,则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清浊相混,水走肠间而为下利泄泻。故景岳曾谓“泄泻之本,无不由乎脾胃”。若湿浊内停,肠腑传导失司,通降不利,气血窒滞,脂膜、血络受损,则便泄带有赤白黏冻,状如“痢疾”。慢性下利病程较长,脾气必虚,所以脾虚是一般慢性下利的病理基础。由于脾虚不能运化,而致水湿内生,脾喜燥恶湿,湿邪困遏中土,二者互相影响,互为因果,以致脾胃日益衰弱,病久迁延难愈。肝属木,主疏泄,喜条达,恶抑郁,有调畅气机的功能。脾属土,其运化、升清需赖肝之疏泄,故有“土得木而达”之说。
若情志抑郁,肝失条达,气机郁滞,横逆犯脾,则可使脾运失职,导致下利。如医案二即涉及久利脾虚,所以极易为肝木乘克,而成脾虚肝郁之证。脾为后天之本,肾为先天之本,命门之火能助脾胃腐熟水谷。若肾阳不足,命火虚衰,则不能温煦脾土,运化失职,引起下利。景岳谓:“肾为胃关,开窍于二阴,所以二便之开闭,皆肾脏之所主,今肾中阳气不足,则命门火衰……阴气极盛之时,即令人洞泄不止也。”本病脾虚日久,下利反复发作,导致肾阳亦虚,脾肾两虚,温运失司,故泄泻日重。因此,徐景藩指出,脾虚生湿,运化失职为本病的病机关键,而肝木乘脾,脾病及肾又是不可忽视的病理变化。久恙不愈,病机错杂,肝脾肾三脏互相影响,最终导致三脏同病。
病理上,久利脾必虚,脾虚必有湿,尽管有兼肝气侮中、肾火不足等证,然终以脾虚为基础,因此,必须以健脾化湿为治疗大法。徐景藩自拟连脂清肠汤,采用消补兼施方法,方中白术、茯苓健脾燥湿利水;山药补而不滞,益肺气而滋脾肾,且可防止化湿药过燥伤阴;焦楂曲健脾消食助运。诸药炒用,以增治泻之效。
慢性下利可由脾虚而及肝肾,导致肝脾肾同病。徐景藩指出,对病久症情复杂,仅从健脾化湿治疗难以建功的久利患者,必须与疏肝温肾兼筹并顾。疏肝使肝木条达,气机调畅,有助于脾胃功能恢复;温肾使肾阳得充,脾阳得以温煦,则脾运自健,水湿能除。不仅对病及肝肾者有效,即使尚未及于肝肾者,稍稍佐用,也有裨益:如连脂清肠汤中用白芍和营柔肝,与甘草相配,缓急止痛,泻痢咸宜;与山药相合,能补益脾肝之阴,防过燥伤阴;防风辛散,可协助白芍、白术以舒肝脾,且由于“风药能胜湿”,防风还有化湿止泻之功;补骨脂辛苦温,入肾经,补肾温阳,李时珍称其“治肾泻,通命门,暖丹田,敛精神”(《本草纲目》)。本方用以温肾止泻。
久利患者由于脾胃虚弱,不能运化水谷,而水湿内生,湿邪久蕴肠腑,每易郁而化热,若热伤血络则可出现便血。临床上久利患者常见大便夹有黏液脓血、口苦、舌红、舌苔*腻等肠腑湿热症状,为本病最多的临床兼证,如医案三。故治疗不宜纯从补脾温肾而不顾标实,必须标本兼顾,寒热并用。连脂清肠汤中加用少量*连,清肠化湿。*连苦寒,入心、肝、胃、大肠经,有泻火燥湿,清热解毒之功。徐景藩认为,*连配补骨脂止泻而不敛邪,坚阴而不过温。临证见湿重者加藿香、川朴,热重者加*芩、败酱草。综观连脂清肠汤全方,为健脾为主、肝肾兼筹、温中佐清、标本兼顾之方。
●久利伤阴宜滋养脾胃徐景藩认为,久利诚然多表现为气、阳不足,但往往脾阴亦虚。正如《景岳全书·泄泻》所云:“虚寒之泻,本非火有余,实因水不足。”可见阴阳两虚是久利病变的两个方面,未有阳虚而阴不虚,只是程度不同,表现症状先后主次不一。
他指出,久利脾阴虚有一定的特点,其一,脾阴虚证的基础是脾气虚。久利脾气必虚,长期不愈,脾津日亏,导致脾阴虚馁。或脾气虚进一步致脾阳虚,由阳虚而发展到阴虚。其二,素体阴分不足之人,久利多伤脾胃之阴。如肺病经久,肺阴亏虚;肝病迁延,肝阴不足;肾阴久虚,精气耗伤;诸脏阴亏,脾胃之阴相继受损,加之久泄,脾(胃)阴更易虚衰。其三,久利脾阴虚多兼胃阴虚。脾胃为后天之本,在生理、病理上密切关联,不可分割,原发病位或在脾或在胃,一旦出现阴虚证,一脏一腑,常相继或兼见。
至于久利脾阴虚证,一般下利不重,便意甚急但量不多,腹中不舒,口干欲饮,食少纳呆,心烦神倦,唇红干裂,肌肤干燥,舌红少苔,甚则红绛光剥,脉细数。对此,千万不可视而不见,置阴伤于不顾,沿袭常法,而一味益气温阳。宜养脾阴而振脾阳,俾阴阳逐步达到相对平衡,才是治本之图。
有关滋养脾阴之药,徐景藩常以怀山药、太子参、扁豆(或扁豆衣)、石莲子等为主,白芍、石榴皮、甘草为辅,神曲、谷芽为佐。观其所用药物,大多具兼补气阴之功。他认为,一旦出现脾阴虚衰之时,一般尚兼有脾气之虚,治疗上在补脾阴的同时,必须顾及补益脾气,补脾阴而不过于滋腻,补脾气而不过于温燥,脾气健旺,有利于脾阴来复,脾阴滋生,亦有助于脾气转输。
怀山药甘平,健脾气,养脾阴,补而不滋,健而不燥,气轻性缓,故列为首选;太子参甘润,补脾气而又生津;扁豆健脾和中,清暑止泻,若腹胀较甚者,可以扁豆衣代之,均须炒用为好;石榴皮味酸而涩,敛阴而治久利,故适用于脾阴亏虚之下利;若脾阴胃阴俱虚者,酌情选加沙参、麦门冬、川石斛、乌梅等药;若阴虚有郁热者,酌配淡子芩、蒲公英、石见穿等,并可加入白及以护膜宁络。鉴于脾胃阴虚者,消运不力,常兼气滞,故宜佐以理气而不耗阴之品,如佛手花、绿梅花、橘皮等。
●风药胜湿,化痰治利久利脾必虚,脾虚湿自生,脾为湿困,清浊不分,并走于下则为下利。故健脾化湿为久利的基本治法。由于风药多燥,燥能胜湿,古人取象比类而喻之为“风能胜湿”。《素问·风论》早有“久风入中,则为肠风飧泄”之记述。由于风性善动,肠管蠕动增强,水气在肠腔相搏,产生肠鸣及便泄,此现象即是“风”。
徐景藩主张在健脾药中,佐以羌活、防风、秦艽等风药,每可提高疗效。风药多气轻微香而偏燥,不仅能鼓舞振奋脾阳,祛风胜湿,令脾之清气得升,浊气得降,三焦通利水湿不易停留;风药能祛肠中之“风”,可使肠管蠕动减慢,从而改善消化、吸收功能,缓解肠鸣、下利等症;若脾阴不足,肝阴亦虚,祛风之药配用白芍、乌梅、莲肉、炒木瓜等品,润燥相伍,祛湿敛阴,相互兼顾,不至有过燥之弊。
临床上还有一些慢性下利的患者,大便夹有黏液,或有慢性咳嗽痰喘伴泄泻,如医案一。《医学入门》称之为“痰泻”。这类患者治疗颇为棘手,往往黏液不除,泄泻难以缓解。徐景藩提出“化痰止泻”的观点,即在辨证的基础上,配合化痰法。他认为痰、饮、水、湿本属同源,桔梗、半夏、陈皮、茯苓、蛤壳(或蛤粉)等化痰止咳之品,不仅可治肺疾咳痰,亦可祛除大便中黏液,或脓液,有利于控制久利。
●中药灌肠,直达病所徐景藩常用地榆30g,石菖蒲20g,白及10g三药相合,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收敛生肌之效。具体方法:将上述药物浓煎至~ml,温度38℃~40℃,晚上8点时,患者排空大、小便后,取左侧卧位,臀部垫高20cm,以60滴/分钟速度滴入灌肠液,肛管插入深度不少于15cm,灌肠毕,左侧卧5分钟后平卧5分钟,再右侧卧5分钟,最后平卧。每日1次,连续治疗5天,休息2天,再继续灌肠。一般灌肠20~30次即可。徐景藩认为药液灌肠有利于直达病所,提高疗效,实为脾胃病治疗方法上的一大补充。典型医案
殷某某,男,时年76岁。年2月23日初诊。现腹鸣隐痛,大便溏泻次多6月,加重1周。患者6个月来因饮食不洁而出现腹痛下利,诊为慢性肠炎。经常服氟哌酸等未见明显好转,仍大便溏泻,每日少则2~3次,多则8~9次,带有白色黏冻,伴腹鸣漉漉,脐周隐痛,无里急后重,状如气利。多次查大便常规均为“黏液”,未见红白细胞,3次培养均为阴性。肠镜检查未见明显异常。1周来诸症加重,纳差,乏力,消瘦明显。
查体:高龄慢性病容,面色萎*,舌苔薄白,脉细弦。腹软脐周轻压痛,肝脾未及,有慢支咳喘病史多年。
诊断:(脾肾两虚,运化不力型)慢性下利。
治法:温肾健脾。
方药:炮姜炭5g,焦白术10g,炒山药15g,白茯苓15g,炙甘草3g,煨诃子10g,益智仁10g,薏苡仁30g,败酱草15g,焦楂曲(各)15g,*连3g,车前子15g。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
二诊:服药7剂,药后尚合,大便次数减少,上下午各1次,腹鸣气利,苔脉同前。宗《金匮要略》诃利勒散主之,加重剂量。原方改焦诃子15g,山药20g,加藿香10g。
三诊:服药7剂,药后大便1日2次,夹白色黏液如痰,矢气已少,状如痰泻,稍有咳嗽,舌淡苔薄白,脉弦。少腹中下部均有压痛。多年下利,拟再化痰健脾温肾。
方药:陈皮6g,法半夏6g,*芩炭10g,枇杷叶10g,鱼腥草15g,炒山药20g,焦白术10g,藿香15g,益智仁10g,煨诃子15g,建曲15g,*连3g,仙鹤草15g,薏苡仁30g,冬瓜子30g。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
四诊:服药14剂,气利有好转,大便日1~2次,粪中尚有白色黏液,较前减少,苔脉如前。原法再进。上方加补骨脂10g,炙升麻10g,桔梗6g。
上方迭进14剂,气利症状基本消失,大便每日1次,未见黏液,随访1年,症状平稳未发。
按:本案以便泻次多日久为主苦,当属中医慢性下利范畴。患者高年体虚,饮食不洁,更伤脾胃,脾肾两虚,脾阳不振,肾阳不足,运化不力,故大便溏泄,腹鸣矢气,如气利状,以后大便夹有白色黏冻,兼有咳喘咯痰,肺脾两伤,肺失宣肃,脾不运湿,酿生痰浊,状如“痰泻”。气利乃腹胀排气时大便即随之而下,多由中气下陷,清阳不升,肠虚不固所致,《金匮要略》曰:“气利者,诃利勒散主之。”
方中炮姜炭、补骨脂、白术、山药、茯苓、甘草、益智仁、薏苡仁、楂曲健脾、温补脾肾而止泻;*连、败酱草、车前子清肠利湿驱邪,防“闭门留寇”;重用诃子温补脾肾而涩肠止泻。三诊时泻次明显减少,利下白色黏液,又兼咳喘,《医学入门》称之为“痰泻”,乃肺脾两虚,徐景藩常于方中加入陈皮、半夏、枇杷叶、桔梗、冬瓜子等化痰止咳之品,不仅可治肺疾咳痰,亦可祛除粪便中的黏液或脓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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