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摘录于南方出版传媒、广东科技出版社、全国优秀出版社之《岭南西关正骨》)
广州西关正骨医家霍耀池伤科经验选粹
霍氏伤科治疗特色讲求用药的策略和次序,注意脾肾关系的兼顾,重视伤科辨证补血治则、方药的应用,今摘其用药经验两则以做介绍。
1.骨折难愈,治求脾肾
“骨不连”是骨伤科难治病症之一,病因复杂。霍耀池对伤科骨折愈合甚有研究,后辈施其法治疗骨折难愈每获良效。
霍氏认为“素体脾虚之人或身体创伤后每因其休息误时、误工而焦虑,此时忧思难免,然忧思伤脾,脾气一虚,水谷之气不运,则五脏皆无生气,轻则骨折缠绵难愈,重则变症横生,难期痊愈之日”。故治疗“骨不连”,必须以调脾胃为先。
然脾虚一证,有补脾虚则脾能自愈者,又有命门火衰,火不暖土致脾肾两虚者,至于再有肝木横脾一证,治法虽有疏肝健脾一法,然亦不离滋水涵木。故霍氏治疗骨折难愈多求脾肾入手,每获良效。
陆x,女,45岁,工人。以左股骨干中段骨折在家卧床治疗1年。发现行走时左大腿疼痛不适,经X线片复查,发现左股骨于原骨折处发生不完全骨折,予以长腿石膏固定左下肢3个月。X线片复查,左股骨干骨折线存在,无明显骨痂生长,股骨干可见骨密度降低,提示骨质疏松。患者对此甚为忧虑,不敢扶拐下地,求某医治疗,该医以滋补肝肾治疗3个月,患者纳呆便溏益甚,痰多清稀,夜寐易醒,患肢仍不能触地行走,故又转求余诊治。余见前医所开之药方均出自健步虎潜丸(虎骨今已禁用)、四物汤化裁,故疑其所用之药滋腻碍脾,故详加细问下,患者又诉既往有慢性结肠炎病史,月经后期而至又淋漓不断。检查:患者面色?白,手足欠温,舌淡胖,苔白腻,脉细,左股骨纵轴叩击痛(+)。结合X线片所见,诊断为:左股骨干陈旧性骨折迟缓愈合(脾肾阳虚型)。予以服香砂六君丸,每次2粒,每天2次。服药1周,胃纳转佳,痰涎减少,睡眠改善,大便正常,再转投加味固胎丸(淮山30g、当归10g、熟地*20g、补骨脂10g、*参25g、杜仲15g、续断15g、白术30g),6周后复诊左下肢离拐行走疼痛明显减轻。经X线片复查:左股骨骨折线模糊,可见较明显骨痂生长。但月经延期而至,量少未有明显改善,又改用大补元煎(*参30g、炙甘草6g、淮山20g、当归10g、熟地*20g、山莱萸10g、杜仲20g、枸杞15g),4周后复查见股骨干骨密度较前改善,骨折呈临床愈合。月经量亦较之前明显增多,依时而至,患者恢复正常工作,随访1年疗效满意。
霍氏提出,滋养肝肾忌脾胃失运而投以滋腻厚味,盖因滋腻之品未达病所,先碍脾胃,未见其利,先见其害。案中患者前医以壮筋骨拟方,唯补肝肾,重用滋腻厚味之药,然未察其素有慢性结肠炎病史且纳呆便溏久矣,试问脾胃素虚之躯又如何能受当归、熟地*等滞腻之品?连用3个月补肝肾之品,仍未起壮筋骨之效,及至大便溏泻仍不改弦更张,拨乱反正,故又生痰多、寐差两症。此类不眠多痰,盖因滋腻之品令其中满,“胃不和则卧不安”,此乃气机失调所致。
虽云“五脏之伤,穷必及肾”,然该案之治验,则在于策略上,霍氏把顾护脾胃作为滋补肝肾的前提,先投香砂六君丸调脾胃,再用加味固胎丸、大补元煎固肾精,显然事半功倍矣。
“妇人尤必问经期”,询得患者月经素来延期而至,且面色白,四肢不温,合参脉象,判断其必有阴血亏虚兼病,此乃其骨折难愈之原因。而其时患者便溏、痰多、不寐等脾胃症状明显,故当归、熟地*诸药又不宜投用,则处方使用上,先以香砂六君汤,即四君子汤加半夏、陈皮以化痰,入砂仁健胃、木香醒脾,助益更大。
在脾胃诸症基本消除后,转用加味固胎丸及大补元煎两方,其中前者以白术健脾,后者以人参补脾,均为脾肾兼顾的方剂。加味固胎丸一方原治胎产,出自唐宗海《医学见能》,然方中续断、补骨脂等药为伤科多用,故霍氏多以其治疗骨伤跌打,屡见验效,尤为喜爱。大补元煎为加味固胎丸去补骨脂、续断、白术加味,霍氏多用于伤科之症后期调理。故此骨折迟缓愈合者得其合理施治,终获良效。
2.补血之妙,五法求之
霍氏治伤科虚劳内损之法多不离补血。盖因血为筋脉荣养之本源,同一伤症,或速愈,或缠绵,究其因必在于不同患者之脏腑虚实,气血盈亏均有所别故不论陈伤新病,欲其速愈,必以兼补其血为要,所谓“血荣则筋脉强健,春暖则冰水自融”。
霍氏认为,伤后血虚之辨有脏腑之分,经络之别。补血之难,难在辨脏腑,分经络,若仅执一方一法以对诸血虚之证,安能丝丝入扣?故补血之法,宜以肝、肾、心、脾、肺之别细分为五,各有备方:即肝虚血瘀之证首当四物;肝脾血郁之治法于逍遥;肝肾不足,精亏血少者补之以六味;心脾血亏之病辅之以归脾;脾肺气虚致使一身气血俱虚者又当以人参养荣、归芪建中扶脾养血。五法随察其临证之别而加减变化。
(1)肝虚血瘀之证首当四物
四物汤,川芎、当归、熟地*、白芍皆入肝经,乃一切补血汤之代表,因“肝藏血”故也。临床多用于跌打内伤新症。新病之人,其气未虚,滥取人参、*芪之类,则恐犯“血病治气,则血愈虚耗”之误,故四物汤不取补气之药,而仅用一味血中之气药川芎行诸药之腻滞,况川芎、当归善走善通之品,故益利内伤血瘀等症。霍氏指出,南方之人体质气阴两虚者多,故川芎之量不宜过大,过大则易生不眠燥渴之症,故四物汤之妙用全在于调整川芎与当归、熟地*、白芍三药之搭配比例。
四物汤之用随兼证之不同可灵活加减,如不眠者加柏子仁,发热者加牡丹皮、地骨皮,小便*者加知母、*柏,大便闭塞者加升麻,腿脚瘀痛者加牛膝,手臂瘀痛者加连翘。
(2)肝脾血郁之治法于逍遥
逍遥散虽本为治妇人肝脾血虚之方,然伤科多伤血,而伤血必伤肝,《*帝内经》云“见肝之病,知肝传脾”,故霍氏在伤科中亦广而用之,以治因久病卧床气郁内结而致肝脾两伤者。
除调理肝脾一功外,霍氏还强调逍遥散对伤科中手臂肩膊痛的治疗。盖因经脉所过,主治所及,《石室秘录》云:“臂与肩膊,乃手经之病,肝气之郁也。妙在以白芍为君,以平舒肝木之气,不来侵克脾胃之气。”曾见张锡纯治臂与肩膊痛之方,方中多加入薄荷疏肝,李东垣、陈士锋之方皆善用柴胡以疏肝。可见逍遥散中柴胡、薄荷正是肝经引经药。霍氏指出逍遥散善治涉及手臂肩膊的伤科症状是有一定依据的。
(3)肝肾不足,精亏血少者补之以六味
霍氏认为肝肾乃血之源,善补肝血者必先滋肾精,此乃乙癸同源,肝肾同治之理。故六味丸虽为治肾阴不足的方剂,然霍氏把其置于补血常用方之列,取其治疗肾阴不足肝血无以生化的血虚证。
《明医杂著》云“六味丸以滋肾水,生肝血”,然肝血之本虚证和肾精不足导致的肝肾血虚证似同而又实异,虽异却源同,前者用药以四物汤为代表,后者则以六味丸为代表,故区分两者之别又当为临证选方之关键。
霍氏指出,对于血虚并见及阴虚伏热者,投四物汤原方不能解“热胜则伤血”之困,徒劳无功反生邪助火,故须用四物汤加知母、*柏,四物汤加牡丹皮、地骨皮,或径投六味丸、知柏八味丸,以补肾阴,让肾阴转生肝血。
对于大便清泻者,四物汤之当归滑肠又所当避,反之六味丸之泽泻有利小便而实大便之功,故伤科中兼见血虚便溏者,多取六味而弃四物。
因腰为肾之府,肾主藏精,六味丸药性善沉降,走下肢,故腰腿疼痛、伤后屈伸乏力诸症多用六味为主,而兼有血瘀者又当六味丸、四物汤合用,以收益精生血而又兼通络活血之功。
(4)心脾血亏之病辅之以归脾
归脾汤乃心脾荣血亏损之常用方。临床多用治跌打损伤后期因长期卧床缺乏活动的肌肉萎缩者。因脾主肌肉,《*帝内经》云“形不足者补之以气,精不足者温之以味”“阳化气,阴成形”,而方中正是以人参、*芪补之以气,当归、大枣、龙眼肉温之以味的代表,故对肌肉萎缩等形不足等症颇有殊效。
归脾汤之用,还多见于月经量少或提前闭经的女性患者。中医十问歌指出“妇人尤必问经期”,实践经验证明,凡未至闭经期的女性却出现月经不至、量少、色淡、瘀块多者,其遇伤患必缠绵难愈,恢复期明显比常人推迟。故伤科治疗必须注意女性患者的经期情况。
《*帝内经》云“二阳之病发心脾,有不得隐曲,女子不月”,月经至期不来,或量少、色淡,皆为心脾荣血亏损的典型特点,对此症投以归脾汤治之,往往见伤痛之症随月经之恢复而得愈。
(5)脾肺气虚使一身气血俱虚之治
临证血虚之治,不乏气虚为本,因气虚日久延至血虚者。对此类气血俱虚之证,若忽视培养脾肺之气,则易犯“气病滋血则气机呆滞”之误,此时所用补血之药无益血之功却有助湿坏脾之弊,此乃舍其本而逐其末矣。
明末医家孙文胤云“脾胃一伤则四脏皆无生气”,脾胃乃精血生化之源,亦为补血之药得以运化之基础和关键。对脾胃气弱、脏腑水谷之气不运的患者,必以健脾补气为本,兼以补血为标,方能实现血脱益气,生气于精的巧妙运化。
对于该类患者,临床中多见口渴引饮、眼睛干涩两症的发生。《*帝内经》云“目得血而能视”,《脾胃论》云“胃气不行,内亡津液而干凋,求汤饮以自救,非渴也,乃口干也,非温胜也,乃血病也”,可见口渴及眼睛干涩两症是临床中对血虚进行判断的重要依据。
对该类症状的治疗,霍氏多以人参养荣汤、归芪建中汤为基础方,并指出“参芪能使大便实而润燥渴”,强调其不仅为补气药更为甘温补脾之药,故脾虚便清,口渴引饮者多用之。然人参、*芪虽皆为补脾益气之药,而药性细分又各有所长,如人参守中善补里虚,*芪走上善补表虚。故在伤科兼症的使用上,见胸胁逆满之痞者当投人参,见水肿、自汗者则首选*芪。对伤科痛证和疮痛,多用*芪,因*芪有止痛、排脓之功,而对里虚下寒之人,恐*芪升气于表而里愈虚矣,故往往同时配以人参,即人参、*芪并用,以起互济互助之效。
对于血虚燥渴,脾阳不升尤甚者,霍氏喜在人参养荣汤、归芪建中汤里加入葛根,葛根乃升津之药,李东垣在《脾胃论》的小建中汤加减法中有“如皮毛肌肉之不伸,无大热,不能食而渴者,加葛根五钱”一论,而治疗脾虚消渴证验方七味白术散中亦用葛根,故在人参养荣汤或归芪建中汤里加以葛根治血虚引饮自救一症其效益彰。
以上所整理的霍耀池伤科经验反映了他擅于辨证,从伤后患者兼症着手而制定用药依据的一些经验心得。其中“骨折难愈,治求脾肾”体现了霍氏倡导的“澄清河水的源头则诸流自洁,灌溉树木的根本则枝叶自茂”的治病求本的学术思想,案中所谓源头和根本实乃脾胃和气血是也。故医案强调治疗脾肾容易顾此失彼的特点,提醒用药不能在次序上犯“未能治下,反已碍中”之误。而“补血之妙,五法求之”则把伤科补血之法据其脏腑病证,用药归经之不同而详分5类,并以常见的伤科兼证对应而灵活用药。霍氏以擅治伤科杂症为长,本文略选其经验一二以抛砖引玉,供诸同道参考,并希指正。
霍明东是广州西关近代名医霍耀池之子,家中排行第十一,一直在为传承梅花螳螂拳和中医文化而不断努力......分享中医学习的奇闻趣事,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