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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7/29 17: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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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铁路记

杨岩峰

村西铁路,包括村西北、西南两端的大桥,大约有两公里的路程,它们比我刚去世的老姑年纪都大,满打满算岁了。这里是京沪铁路的一段,因为要横跨两条河流,这就让我们村无论在战时或者和平年代都显得格外重要。其实我们村未建铁路之前就很重要,不然为什么叫“堡头”呢?我记事时村西北紧靠汶河、紧挨铁路的地方还有个圆土墩,据说就是元明时期汶河南岸第一个烽火台,这大概也就是“堡头”的来历吧?

汶河铁路大桥两端,至今还各矗立着一个岗楼,不过已经空空如也,但四十年前,这里每时每刻都有军人执勤。我们这边的岗楼和烽火台相隔不远,孩子们经常过去和军人互动。军人只有在火车驶过时保持立正姿势,其他时间可以随便走动,有时甚至下来追赶那些捣蛋的孩子。

护桥部队有一个排,安营在对岸铁路西侧,青砖红瓦的房子至今还在,当时里面有篮球场,还经常邀请地方上的篮球队和他们进行友谊赛呢。因为铁路有两条线,为节省兵员,也是出于实际考虑,汶河北岸的岗楼设在西线桥北,南岸的岗楼设在东线桥南,也就是我们村西北方向。我们村西边的人到河里去,都要经过岗楼下面,如果你距离大桥太近,执勤的军人就会发出警告。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之前,东线还没有完全竣工,只有西线畅通无阻。那时,铁路大桥还不是现在水泥预制的,而是大铁桥,俗称“黄瓜架”,桥南至桥北共有八孔,据说由德国人承建,磅礴大气,宏伟壮观,一直是我们村里人尤其是孩子们对外吹嘘的资本,但后来和东线一样都换成了水泥预制的,光秃秃的就没什么看头了,我们村的人尤其孩子们对此大为不满,一度骂那个决定撤换大铁桥的人是王八蛋。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不是一个“王八蛋”的事,而是众多技术和决策人员的共同考量和决定。

不知道更换大桥有没有战略上的考虑,但自从“黄瓜架”消失后,护桥部队就撤离了。开始两端还有民兵持枪把守,后来民兵也不见了,至今两个大桥仍安然无恙。其实“黄瓜架”还在也不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反而是汶河上空一道别致而亮丽的风景。

距离岗楼往南三十米不到,两条铁路各有一个供村里村外的人过往的涵洞;西边那个涵洞北侧下面还突出一道约十米长半米高的水泥台,估计是供过往行人歇息用的。上世纪九十年代铁路部门组织施工人员对涵洞加固维修,那个水泥台就拆除了,估计他们认为这本来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吧?

西边铁路涵洞南侧上方原有两间刷了黄色涂料的瓦房,像小楼一样蹲在多出来的一块护坡上,村里人称之为“道房子”,维修大桥和路基的铁路工人经常在此小憩或放置工具。听说这两间瓦房是日本人修建的,多年以后,从西边路上过来的人,还能看到迎面墙上用白漆刷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几个大字,北面墙上依稀还能看到蓝色的“仁丹”。我在老家生活时这两间房子还在,有一次回家,偶尔发现那里空了许多,一想才知道“道房子”没有了。为此我一直觉得惋惜,因为拆了它就等于毁灭了日本人当年侵略我们的一个“罪证”。

听上了年岁的人说,和我们的护桥部队刚好相反,当年日本人是驻扎在我们村西北角的,总计不超过十个人,但伪军很多,他们不但把守在铁桥两端,铁路两侧很远的地方还有不少瞭望哨,发现异常可以随时通报。

日本人纪律严明,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所以很少到我们村骚扰,但他们对从外地抓来的抗日分子绝不手软,用刺刀扎,放狼狗咬,村里人深更半夜还能听到他们惨叫。汉奸或伪军,都是周围村子的,以我们村为最多,总头也是我们村的,叫韩庆洲。其中有个小头叫李玉禄,是地下党员,他头脑灵活,能言善道,在日本人投降之前,除了韩庆洲,其余四十多名“同事”全部被他说服,据史料记载,是整个津浦铁路线上汉奸或伪军同时反正最多的一个据点。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曾经在村菜园负责过一段,有个身材魁梧、说话幽默的老人就是当年跟着韩庆洲干的,我出于好奇,曾经问过他李玉禄的事情。他说李平时和大家一样吃喝拉撒,并无异常,当他后来亮明身份,大家都很吃惊。我问他你们后来为什么都听李的?他说当时大家都知道日本人快不行了,谁不想给自己留个后路。我问韩庆洲怎么没有反正?他说韩固执地认为穷棒子永远当不了家,所以没跟着李玉禄走,但他也很义气,并没有出卖李玉禄。其实他早看出李不是善茬。尽管如此,韩后来还是被枪决了,这位老人还有另外几个跟着韩庆洲干过一官半职的,也都蹲过时间不等的大牢。李玉禄后来和我在泰安市文联工作时的同事、著名作家崔西明有很多交集,说起来也是缘分。

从“道房子”往南二百米,就是小汶河铁路大桥的北段,曾有一座日本人遗留的半截碉堡和一间岗楼式的平顶房子,后者估计是日本人食宿用的,我在小汶河南岸齐海联中上学的时候,路过那里经常进去看看。当时我有个吃国库粮的同学还专门用碉堡和平房做背景拍了张照片,如果他还保存着,应该是一张很有历史价值和纪念意义的资料了。

小汶河一南一北两座大桥相距很近,都是由十几个铁路涵洞组成的。日本人占领这里时,只有西边那条铁路,所以比较容易防守,站在大桥北端碉堡里,整个小汶河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因为这种涵洞没有可攀援的东西,要破坏它们并不容易。听说曾经有十几个游击队员运来几大车柴草,晚上偷放在最南端那个涵洞下,点上火就跑了,但烧了一晚上,涵洞除了被熏黑外,毛皮不差。由此却引起日本人警惕,以后他们加强了巡逻,类似的事再没有发生。

年津浦(今京沪)铁路复(东)线开工,正在铁路西侧挖土方的堡头村村民无意间刨出了一批陶器碎片,经专家鉴定,为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并进行了抢救式挖掘,共揭露面积平方米,发掘新石器时代墓葬座,陶窑一座,出土文物包括鼎、豆、壶、罐、杯、鬹、尊、盆、瓶、钵、盉、匝、盔、背壶等红、白、灰、黑色陶器,还有精美彩陶,以及石器、骨器、玉器和制作精细的象牙器等随葬品余件,另外还伴有大量的动物骨骼。堡头遗址的发掘,是山东及周围地区继龙山文化发现之后又一重大发现,填补了中国原始社会文化发展的序列,曾一度被称为“堡头类型”,后更名为“大汶口文化”。尽管后来在对岸也发现了相关遗存,但距今约四千至六千余年的“堡头类型”,一直被考古界认定为“大汶口文化”最典型、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

因为修津浦铁路复线,“大汶口文化遗址”一举成名,但复线直到十几年后才正式通车。由于铁路近在咫尺,车流量大,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早到晚接连不断,为了适应这种环境,村里人说话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分贝,久而久之,出门在外也都高门大嗓,以至于让外地人觉得堡头人说话都跟吵架似的。刚嫁到我们村的媳妇,往往很长时间都适应不了,她们说火车一来如排山倒海,风驰电掣,地动山摇,吓死人了。人当然不会吓死,而且她们渐渐地就适应了、习惯了,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声响还觉得少了一点什么,说话的音调也越来越高,最终和婆家人融为一体。

火车提速前,铁路对外是敞开的,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溜达、戏耍。偶尔碰到个巡道工,也懒得管。那时的火车没有现在快,也没有现在稳,经常有人在路基两边拾到水果、焦炭,甚至成箱的农药。孩子们也经常把铁条放在铁轨上,等火车过去后,一把扁扁的小刀就诞生了。

正是因为谁都可以到铁路上去,也让一些寻短见的人钻了空子,他们认为往钢轨上一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没有痛苦,也不再有烦恼,而且铁路上多少还给家里一点丧葬费,这要比喝药、跳井、上吊合算多了,何乐不为?于是,卧轨自杀的事件时有发生,大家也不太把这当一回事。我有个同学就是在铁路上自杀的。他患上了忧郁症,一心求死,并且对卧轨自杀情有独钟,在几次尝试失败后,他最终还是趁夜深无人拦阻时如愿以偿。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现在路基两旁都拉上了铁丝网。

我还年轻的时候,村里人经常笑话外乡人少见多怪,说他们偶尔看到飞驰的火车,就想它爬着走还那么快,如果站起来跑不更快吗?其实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火车村里人是见过不少,但当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坐过,于是就有了“在火车上只能坐着而不能站着更不能走着,站着走着很容易撂倒”的笑话。我十岁之前就坐过一次火车,是从磁窑到济南大姨家去,路过我们村,还看到一个同学在墙根撒尿,回来后我告诉他这件事,他还硬嘴铁舌不承认。

高中毕业第二年,我曾经跟着一个包工头往铁路上扛石子,目的是为了挣几个“外快”。运石子的拖拉机一到,就有人把一筐一筐的石子装满了,我们只负责往上扛。铁路护坡很高,又滑,肩膀上扛着几十斤的东西,必须小心再小心才不会跌倒,否则不但挣不到钱,还要把倒出来的石子一个个拾起来,然后再在别人鄙夷的笑声中扛上去。这个活我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炒了鱿鱼,记得后来用这二十多天的工钱买了一辆海燕牌自行车。这是我第一次和村西铁路直接打交道。

第二次是因为父亲。那时他已经半身不遂,但拐啊拐地还能走路,只是脑子有些糊涂,经常干点不着边际的事。有一天,我正在书店上班,突然进来两个铁路警察,一进门就问谁叫岩峰?我说我就是,并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是因为你父亲,他经常到铁路上拿道钉,废弃不用的也就罢了,正在施工的新道钉他也拿,并且都当废铁给卖了,你回家一定劝劝他。我知道劝也没用,除非把父亲锁在家里,或者用绳子拴住他,但我不能这样回答警察,就一边答应,一边代父亲道了几句歉。其实他们已经很给我面子了,始终没有说父亲是偷道钉,而是说“拿”。回家后我把那个“拿”道钉的批评了一顿,人家除了傻笑,什么也不回答,以后他“拿”没“拿”,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警察没有再找我,也许他们知道找我也不管用。

这些年,铁路西边也建起许多民房,渐渐地形成一个村落,对内对外都叫“新村”,我在这里称“村西铁路”有点不准确了,但习惯成自然,我写的又都是过去的事,《村西铁路记》这个标题我就不做改动了。

年11月4日于梳洗河畔

岩峰,原名杨岩峰,泰山人。作家,诗人,编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始先后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千余篇(首),并多次获奖。“玫瑰系列”组诗曾在诗坛引起广泛好评,被誉为“玫瑰诗人”。出版有诗集《太阳泪》(三人集)《野玫瑰》《独对玫瑰》《八月的爱情》《咏叹》(二人集)《幻影》《挽歌》(长诗)和散文集《樱桃园》《隔膜》《在信仰的高原》等。作品被收入多种专集或年选。

壹点号尹燕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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