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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的地方才叫家,你就是我的国守着你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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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和姥爷的婚姻是典型的包办婚姻,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上结婚那天,两人结婚前一共只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没超过十句。

姥爷年轻那会儿没别的爱好,就是好酒,除了早饭,一天两顿酒。

姥爷是木匠,靠手艺吃饭,在小县城里也算有点名气。姥姥让他没事儿少喝酒,酒喝多了会手抖,出不了好活儿,耽误正事儿。

姥爷总说,没事儿。

姥爷有不少酒友,说白了都是酒肉朋友,大多没什么正当职业,闲着没事儿就找姥爷蹭酒。姥爷是个厚道人,来者不拒,总觉得别人找自己喝酒是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朋友。

姥姥说,狗屁朋友,人家就是拿你当冤大头使唤。你喝酒我不管,但那些个王八羔子你少搭理,小心哪天让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姥爷说,你们娘们儿家心眼儿就是多。

其实姥姥说得没错,那些人见姥爷有点家底,就开始撺掇他玩牌九。姥爷几杯酒一下肚,人家让他干啥他就干啥。每次酒醒了就后悔,可一喝酒他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而且渐渐有点上瘾了。

姥姥劝了姥爷好几回都没用,有几次赶上姥爷喝高了,两人差点打起来。姥姥一看没辙,就回娘家找太姥爷商量。

太姥爷说,你别着急,我有个办法一准儿能把他给收拾服帖了。

姥姥问,要是法子不灵呢?

太姥爷说,那就证明他心里根本没你,干脆一拍两散,回来爹妈养着你,这事儿起根上怨我们。

姥姥听到这话,眼泪就下来了,一是心疼爹妈,二是气姥爷太混蛋。

有天晚上姥爷又被约出去喝酒推牌九,到天快亮才回家。他进屋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太阳快下山才起来。

姥爷一睁眼就叫姥姥,因为每次他喝完酒醒来,姥姥都会给他端一碗姜枣汤醒酒。

姥爷叫了几声,没听见姥姥答应,就起床去外屋看。一眼看见桌上有张纸条,拿起纸条一看,姥爷一身冷汗。那是张欠条,上面写着姥爷推牌九把姥姥输给别人当媳妇儿了。

姥爷慌了,赶紧拿着欠条跑到债主家里找姥姥。

债主说,你媳妇儿没在我这儿,回娘家收拾东西去了。

姥爷说,我欠你多少钱来着?我砸锅卖铁还你。媳妇儿不能给你。

债主说,我不缺钱,我就缺媳妇儿

姥爷一听火了,上前就和债主动手,可那是在人家家里,几个人围着姥爷一顿揍,揍完就给推门外去了。

姥爷没辙,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太姥爷家里找姥姥。

太姥爷拉着脸说,你还好意思来?我把闺女托付给你,你照料得可真好!你走吧,咱们两家没关系了。

姥爷哭着求太姥爷让他和姥姥见一面,太姥爷死活不同意。姥爷跪在门外半天也没见姥姥出来,只好先回去了。

姥爷说,那夜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夜,看什么都不对劲,说白了一句话,姥姥不在,家就不再是家,只是个窝,里面困着只丧家犬。

姥爷越想越后悔,一时气急,到厨房拿了把柴刀生生把小指给切了。切完了也顾不上疼,抱着手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哭着哭着他就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炕上,手已经被包扎好了,姥姥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原来姥爷走后没多久,太姥爷就送姥姥回去了。其实姥爷根本没把姥姥输给别人,那都是太姥爷设的局。太姥爷说,看得出姥爷心里还是有姥姥的,这事儿还有商量的余地。可谁也没想到,姥爷把手指给剁了

姥姥说,这事儿想来挺后怕的,万一姥爷不是切手指而是抹脖子,那就真是造孽了。

每每想到这件事,姥姥就觉得挺对不起姥爷的。姥爷倒反过来安慰姥姥,说这事儿怪他自己不好。没事还总拿自己开涮,太姥爷家有点什么事,姥爷都抢着做,他说,爹,这事儿我来干吧。我干事儿您放心,十拿九稳。太姥爷和姥姥都明白,他是说自己的手只剩下九根手指头了。

从那次以后,姥爷不赌了,也几乎不喝酒了,只是逢年过节喝上点。

姥姥和姥爷的好日子刚开始没多久,*子来了

镇上成立民兵组织抗日,姥爷死活不愿去。

姥姥问,你是怕死还是咋的?

姥爷说,嗯,怕死,怕以后见不着你了。

姥姥说,实话说,我也舍不得你去,可保家卫国是大事儿。

姥爷说,有你的地方才叫家,你就是我的国!守着你是天大的事儿。

姥姥没再接话,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人的画像,一下把画像给撕成两半——那时候照相不是平常事,很多老百姓结婚都是请人画张像当结婚照的。

姥爷一愣,问,你这是啥意思

姥姥把画着自己的那半递给姥爷,说,这半张你揣着,你那半我留着。你要真回不来了,也是带着我走的。我在家里也守着你,这辈子再也不嫁了。

姥爷被姥姥震住了,问,那我要是回来了,这画都撕开了,咋办?

姥姥说,留着等我们百年以后当遗像呗。这样我俩的遗像挂在一起的时候,人家一看,哟,这不是合影吗?

姥爷竖起大拇指,只说了一个字:服

那天晚上姥姥给姥爷做了顿好吃的,还陪姥爷好好喝了一回。姥爷哭了,姥姥也哭了。

第二天一早,姥爷就去镇上招兵处报到去了。到了傍晚,姥爷就回来了。姥姥问姥爷怎么回来了,姥爷说,镇上安排他守粮库,回来取被褥的。

姥爷告诉我,其实那时候并不像现在电视里演的那样,随便拉个人就去打*子。一个连枪都没见过的人,你让他开枪,指不定打中的是谁呢。一般参与打*子的,都是早就参加过训练的民兵,普通老百姓也就巡个更啊,看看粮库什么的。

姥姥说,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幸福,因为她忘不了姥爷说的那句话:有你的地方才叫家,你就是我的国!守着你是天大的事儿。

年4月初的一个周日,我带着刚会走路的爱女坐在店外的长木凳上,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春日里冰激凌的滋味。忽然手机铃响,好友茭白发来短信:“我要和安德士分手了。”我愣在那儿,一时回不过神来。

好友茭白是很有气质的美女,但身世令人唏嘘。她是弃儿,三四岁时被派勒夫妇从中国孤儿院收养,来到瑞典。上帝从此为茭白打开了幸福之门,派勒夫妇将这个乖巧安静的养女视若掌上明珠。茭白三年前去希腊旅行,遇到安德士,两人共筑爱巢。

结婚三年,他们达到了瑞典中产阶级的生活标准,两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个孩子。

如今,年逾三十岁的茭白终于成功怀孕。可这才几个月工夫啊,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怎么就要分手了?带着疑问,我赶紧联系茭白,想问个清楚。

原来,经过半个月反反复复的检查,最终确诊,茭白肚子里四个多月的宝宝,属先天性唇裂。

这对情侣备受煎熬,尤其是茭白,检查结果出来后的每一天都是以泪洗面。在心碎中回过神来以后,她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安德士坚决反对,可说破了嘴皮,依然无法使妻子回心转意。他不明白为何一向知书达理的茭白,在这件事情上会如此固执。唇裂,那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缺陷,只要在出生后做手术,甚至可以完全不留痕迹。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缺陷而毁掉一条生命,他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

“亲爱的,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宝宝现在的样子,宝宝的大脑和内脏已经发育完全,是一个小宝宝的样子,小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杀了宝宝,毁了这样一个鲜活可爱的小生命?”安德士拿出四个月大的胎儿图片给茭白看,流着泪亲吻着茭白的手,乞求她改变心意。

但茭白比他更痛、更难过。痛过之后,她一意孤行,去医院预约了流产手术——胎儿越大,失去时心就越痛,她不能再等。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那么我们的关系将到此为止。我和你,永远,永远,也不再见面。”安德士心碎地说。

生命之痛

第二天就是茭白预约流产的日子,安德士几乎要发疯了。按照瑞典人的习惯,他自然要尊重茭白的选择,这里的法律也是以女士意愿为第一意愿。安德士深爱着茭白,他不可能因为孩子而与爱妻分手

关键时刻,我想起了茭白的养父,那位慈爱而睿智的大学教授。茭白是孤儿,从小被他领养,也许从茭白当年的经历中能找到一点原因。

半小时后,安德士坐在了茭白养父的书房。

“你朋友猜得不错,的确事出有因!”教授拿出了一张茭白小时候的照片递给安德士。安德士接过照片才发现,照片上的小女孩嘴唇上有一条明显的痕迹。“你是说她……”安德士吃惊地看着岳父。

教授严肃地点点头说:“是的。茭白出生时因为先天唇裂,遭到亲生父母抛弃。被发现时,她躺在雪地里,已经被冻得气息奄奄,身上只裹着一条薄薄的棉被。”说到这里,教授的眼睛湿润了。他停了停,继续说:“她天生聪慧而敏感,我们领养她的时候,她小小的模样,本身还是幼儿,竟开始照顾比她更小的弃儿,给坐在摇篮里的婴儿喂饭!”

教授停下来,看了一眼女婿,说:“因为有生理缺陷而遭到亲生父母抛弃,即使她做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修补手术,但内心的自卑仍是无法抗拒的。即便我们给了她如此多的关爱,但那种心理的孤独和不安全感,我们也无能为力。”

听到这里,安德士终于明白了茭白如此决绝的原因。生理缺陷给她带来的伤痛太深刻,而他们还没有爱到彼此完全信任和交付的程度。

母亲的信

医院了,茭白坐下来,给肚子里的宝宝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你惧怕死亡吗,孩子?是的,我也惧怕死亡,比你更甚。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感觉到我的恐惧,一个此时此刻不够资格,却正在做着你妈妈的女人的恐惧。

我不爱你吗,孩子?不,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你。你还在我的体内,以我的血肉形式存在着,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遗弃你,也等于连同我自己一起被遗弃。

亲爱的孩子,我如此爱你,以至不忍你一生下来,便遭遇任何的打击和不公。哪怕这种打击,只是别人带着同情的目光偶尔一瞥,在妈妈心中也无异于天崩地裂,妈妈体会过,所以不愿无辜的你再去体会。孩子,如果我们有缘,请你这次之后,再来做我的孩子。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亲爱的孩子,请你在天国等我,总有一天,妈妈也会去那里和你相聚,到那时,妈妈再看清楚你的模样。

写到这里,茭白已经泣不成声,她再也写不下去,独自去了海边。茭白将写好的信折成心形,小心地装进漂流瓶里,封了口,像推摇篮一样,将装着信的瓶子推进了大海。

然后,医院方向驶去。医院门口的那一霎,她再次失声痛哭。每向妇产科方向迈进一步,她都要付出十分的努力。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我们——她的好友,她的养父母,静静地站在那里。还有,她亲爱的安德士,几乎是飞一般地向她跑来。

就在安德士将她抱入怀中的同时,腹中的胎儿奇迹般地给了她一个轻微的悸动。这暗示虽来得如此轻微,在茭白的身体里却足以翻起惊涛骇浪。

爱是珍惜

这就是我在瑞典的好友茭白的一个关于爱和生命的真实故事

信任和托付,永远是婚姻的基石。

几个月后,在最美的秋季,茭白和安德士的孩子诞生了。虽然一出生,这个小公主就带着上帝的吻痕,但她也因此得到了她的母亲、父亲所能给她的世上最丰厚甜蜜的爱。孩子驱除了她母亲茭白几十年的“心魔”:从一出生就被抛弃的无法释怀的痛苦和孤独。现在,通过孩子,茭白又一次发现了爱,认识了爱。爱,就是珍惜。

当生活从乡间转移到公寓楼中,人情温暖似乎常常被困在每家严实的防盗门背后。却也有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它热腾腾地从邻里的日常问候中冒出来,以某种分外细腻妥帖的方式,滋润人们的生活。

最初,邻居们的爱心是通过两个袋子传递到小博宇家的,袋子挂在小博宇家门口的水表上,一个装着蔬菜,另一个装着肉。

外婆李泽芳还记得9年前“奇迹发生”的那天,早上一出门,她就看到这两袋东西,到晚上7点,也不见有人来取。她敲开邻居们的门,左问右问,大家纷纷摇

后来她意识到了,水表上的东西是有人专门给自己送来的。

那时候,小孙子还在襁褓中,家人一觉醒来,水表上往往挂着奶粉或是婴孩的小衣服;等小博宇上了幼儿园,小书包、文具就不断出现在水表上挂的袋子里。这两年,博宇上了小学,他已经能自己蹦蹦跳跳地打开门,从门口那个比圣诞树还神奇的水表上,取下文具盒、练习本或是蛋糕、牛奶。

妈妈双眼失明,自己在4岁时被查出双足马蹄脚外翻,可爸爸呢,早在小博宇出生40天时,就协议离婚出走

“小孙子就是靠着水表上的爱心一点点长大的。”靠微薄的养老金与低保度日的外婆心里有数。

如今,要是光看媒体上每天充斥的新闻,人们很容易说出“不敢再做好人了”这样的话。坏新闻总是更容易吸引目光,扶老人的人也许会被讹诈,扶孕妇的人可能被诱杀,还好,9年来,在重庆这个名为“山水丽都”的小区里,小博宇家门口的水表没有受到这些事儿的影响。

尽管它从崭新闪亮变得锈迹斑斑,可来自邻居们的爱心,就像一股股涓涓细流,从各家门户涌出,依旧汇聚在这水表上。神奇的它就像魔术师一样,不时变些好东西出来。

母亲失明,外婆年老体弱,这个贴心的水表好像连这些都能考虑到似的,每周总有那么几天,小博宇打开包装袋,里面是已经做好的炒菜。

“我们承认,我们都帮过娃儿的,具体送了啥子,哪个天天去记这些嘛,那活起来不晓得多累。”小区里有人拗不过记者的追问,含糊地证实了大家伙的帮助。

但是,没有人对李泽芳承认他们送过东西。有一回,李泽芳撞见邻居周大姐在往水表上挂一袋水果,哪知对方瞄见她,招呼也不打就逃也似的走了。之后见面了再问起,周大姐就跟失忆了似的不记得有这回事。

自然、自发地,那些用水表传递心意的人们,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一家人的尊严

年8月16日,曹博宇在家里临摹字帖。他的身后堆满了邻居送来的衣服和生活用品

“如果不说姓名,人家的心头就少记点事,压力就小点。而且,本来做这种事就是举手之劳。”一个中年男子满脸严肃地对前来寻访的记者说。

这棵“水表圣诞树”送来的物品,已经在李泽芳家堆了一屋。每隔一段时间,她会把这些年收到的物品摊到阳台上,好好晒晒,没有一样舍得扔。

第一个在小博宇家的水表上挂上菜和肉的邻居,不会想到日后这孩子会被诊断为双足马蹄脚外翻,而他的母亲将因为眼病而失明,不会想到他们的经济将拮据到如此地步;他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最初的一个善举,到最后都改变了什么

“我家能过到今天,全靠左邻右舍扶持。”多年后,外婆认真地对媒体说。

社会或许险恶,若当真为此而放下爱心,却一定是我们在生活中难以弥补的损失。爱心并不是僵硬而孤立的,它会随着传递而成长壮大,润物无声地浸入我们生活的点点空隙,并最终改变生活的面貌。

就像小博宇家的水表那样。

小博宇已经从不晓事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男孩。在这个小区的众多邻居忙着否认他们帮过小博宇的时候,小区盲人按摩店的师傅熊先生却道出一段略微不同的记忆。

“我才来这个小区的时候,有很多不方便。”熊先生说,直到有一天,他碰上了一个“救星”。

如你所想,那就是小博宇,他主动提出领熊师傅去买菜。现在,熊家的饭菜,都是李泽芳和小博宇帮着买的。

我几乎想不出比这更像童话的结局了:最初系在水表上的那份爱心,在整个社区里孕育多年,终究结出了芬芳的果实。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总有一些举手可行的善事,值得我们为之一试。

大姐已经人到中年。陪伴大姐走过岁月、进入中年的有两样东西:病和教书。病是大姐人生之路上最常见也最难逾越的深渊,教书则是大姐人生之路上最不可缺少的拐杖。教书在大姐,占了她生命很大一块*土薄地,已有二十三年;而病从她十三四岁就已开始,似乎她的生命之河里,总有一股被疾病浸染过的浑流。

我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就是大姐在病床上疼痛时不绝于耳的哭声,腰疼、腿疼,以至全身的疼痛。大姐躺在光线昏暗的屋里,一家人在一墙之隔的正间发愁,大姐穿透墙壁的每一声尖叫,都深深地刺在父母的脸上,使父母亲那本来瘦削缺血的脸,更显出几分苍白。所患何病,医院,求遍了乡间的良医,也无从知晓。那时候,抬着病人去一百里外的洛阳治病,在乡村是很大一件事情,而在我家,却已是三番五次。不记得我十几岁以前,上房的窗台上,有什么时候断过中药的药渣。每次放学走进院落,我第一眼要看的,就是窗台上有没有新倒的药渣。好在那泥土的窗台,从没使我失望过,因为有新的药渣,就肯定有几颗做药引熬过的红枣。

我们家的家教很严,但不知为什么没教育出我叫哥唤姐的习惯。有次我又去窗台上捡熬过的红枣吃,大姐便抓了几颗红枣给我,母亲见了,说:“让他唤声大姐再给他。”大姐便把那红枣擎在空中不动。我僵持半天,最终也没叫出那声大姐,大姐眼角便有了泪水,把红枣塞在我手里说:“我也不配做姐,人家的大姐至少能给弟做一双鞋穿,我却有病,拖瘦了家里的日子。”从那一刻起,我下决心再不唤大姐的名字,一定叫她大姐。可时光流逝了十余年,我却始终没唤她一声大姐。

大姐的病见好转,是在我十余岁以后。如今只记得在大姐的苦痛声中,父亲和他的朋友闷了半晌,来日便抬上大姐,先乘汽车,后搭火车,朝着遥远的省会郑州奔去了。其间,不断从郑州捎回要钱的口信,我便帮着家人先卖粮食,后卖树木,最后卖了奶奶的棺材板。几个月后的一天中午,阳光爽爽朗朗洒了一地。我从学校回家,突然看见大姐端端地坐在阳光里,人虽瘦得如一把柴草,脸上却荡漾着甜润润的喜色。她拿一把小糖给我,母亲在一边说:“快叫大姐,你大姐的病好了。”

我仍然没能叫出那声大姐。在接那糖时,母亲过来厉声说:“日后你大姐要教书了,是老师了,你再唤她的名儿,我就不让你吃饭。”听说大姐要做老师,尽管是民办学校的,尽管是教小学低年级,仍使我充满惊愕和敬意,并怀上了对大姐深深的内疚:没有料到,我还没有学会唤姐,她却成了老师。我知道我没有力量支配我的笨嘴叫姐,更没有能力叫她一声老师。于是,我就常常躲着大姐,期望和她有更少的说话机会。

学校在镇外的一个苹果园里,离我家二里地左右。从此,我就朝朝暮暮地看着。刚丢下饭碗,学生都还在路上,她已经早早地到校,立在教室的门口,翻看她要讲的课文或讲义;放学时候,学生都已到家端起了饭碗,大姐才拿着课本或夹着学生的作业,摇着她虚弱的身子,蹒跚地走在镇外的小路上。大姐走路时,时常拿手扶着那做了四个小时手术的腰,就像扶着一截将要倒下的枯树。我总担心,她的手离开时,她会倒下,可她硬硬地挺着,给家里支撑出了几年平静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她只是往腰上贴膏药,很少喊疼。父母千方百计地让她教书,也只是为了让她有一份轻些的活计,谁料到了年底,她竟回来说,期终考试,她班里的学生在全校平均分数最高。母亲说:“你别累犯了腰病。”她说:“也不能误了人家孩子的前程。”母亲说:“你有病,讲课累了可以坐着讲。”她说:“当老师的坐着,那在学生们面前像什么样子。”母亲说:“总有一天你会累病的。”她说:“不会的,我的病好了,除了刮风下雨,没啥感觉。”

然而,不幸的事被母亲言中了。几年后,她在一次辅导学生升级考试时,昏倒在讲台上。医院,才发现她的腰上、肩上、肘上、手腕上、膝盖上,几乎身上所有的骨关节处,都贴有膏药,花花一片,如雨前浓浓淡淡的云。望着那白云、黑云似的膏药,我立在病床前,心里翻动着滚烫的热意,如同一河缓缓流动着的夏天的水。这时候,大姐醒了,动了动嘴唇,吃力地睁开了眼,望着床边的水瓶。

我说:“大姐,你喝水吧?”

大姐忽然扭过头来,眼角噙着泪水,拉住我的手问:“你叫我姐了吗?”我盯着大姐瘦脸上泛出的浅红,朝她点了点头,大姐的嘴角便有了很淡很苍白的笑……

从那时算起,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光阴,现在的我和那时的我大不相同——离家当兵,入*提干,成家立业,学写小说也到了无论自己多么羞愧,依然被称为“作家”的田地,连叫大姐都已习惯到不叫反而很难启口。然而大姐除了年龄的变化,脸上布满了人生的艰辛外,再没什么异样了,依旧是终日拿着低年级的课本,或夹着学生的作业,在通往小学的路上摇着她虚弱的身子。到了期末,她回来对母亲很平淡地说句,她们班的学生,考试时平均分数最高或升级率最高什么的。再有变化的,就是大姐依旧扶着贴了膏药的腰身,走过的那条路的路边,杂草随着她蹒跚的脚步,二十余载地枯枯荣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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