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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
8月10日,乌鲁木齐宣布全城静默,至今已有天。7月底,小齐一家四口跟着旅行团来到新疆旅游。接到封控消息后,旅行团选择马上离开乌鲁木齐。小齐却在出乌鲁木齐火车站时发生意外,腰骶骨折,左侧身体大面积软组织挫伤。
因此,医院。三个月多里,小齐经历了自身的疾病治疗,出现发烧后的单间隔离,三次转院,也和病友们一起度过了一段相对长的封控生活。11月21日,在第三次申请后,小齐的离疆申请终于审批通过,现在她正在驶离新疆的路上。
根据新疆卫健委最新数据显示,乌鲁木齐11月22日新增本土病例6例,新增本土无症状例。
意外滞留
我是7月份来新疆旅游,通过中青旅报的乌鲁木齐铁路局运营的“新东方快车”火车游。我们全家已经一年多没出京,所以一看到“大美新疆”的旅游项目,又是著名的旅游专列,立马给我和丈夫以及两个孩子报了名,打算暑假先来转一圈,感觉好的话寒假再来滑雪。
报名的路线叫“丝绸之路”,7月28日从乌鲁木齐出发,穿过半个新疆,途经甘肃的敦煌、嘉峪关,8月10日在宁夏银川结束。出发前两周,旅行社通知,因疫情不能跨省游,“丝绸之路”改成“南北疆游”,时长还是14天。我们想,只要能玩,管他的,马上同意了。
“新东方快车”内部
我们团好像没有人放弃。可能这几年大家都默认了,出门旅游就是开盲盒,都能接受这种不确定。临出发还出了点岔子,北京直飞乌鲁木齐航班被自动取消了。根据导游建议,我们改道从天津飞乌鲁木齐,为了防止航班再有变故,特地提前了一天抵达。
旅行前半段玩得特别好,新疆确实很美,无论是景观还是文化,都有别处没有的风土人情。但后半段,整个旅行团仿佛在被疫情追着走。8月3日,列车准备经停伊犁,从伊犁进赛里木湖,但旅行社临时接到消息,说伊犁出现了疫情,于是改道精河县。离开赛里木湖,我们又准备从喀什古城去吐鲁番,结果吐鲁番又出现疫情,就改道回乌鲁木齐。
想到乌鲁木齐已经去过,又担心疫情越拖越严重,在喀什,我们就已经打算就地脱团,从喀什直飞北京,结束旅行。抱同样想法的人,团里占了大半,我们连喀什飞北京的机票都买好了,准备第二天一大早走,旅行社派车送机。但8月8日下午,逛喀什古城正逛到一半,导游就接到电话,说喀什9日凌晨要封控,得立即走。我们一听,担心第二天没有车去机场,就改了主意,继续跟团走。毕竟旅行社跟当地文旅局对接,封控消息及时,也能调度车辆,更有保障。
8月9日火车顺利到达乌鲁木齐。虽然已得知乌鲁木齐将在8月10日封控,但还有离开的窗口期。
但倒霉的事来了。就在乘自动扶梯下行出站时,同团一个旅客的大箱子不慎滚落,刚好砸到我,我连同那个箱子在扶梯上,像滚搓衣板一样,一节一节挫到电梯底部。幸亏我还没疼到失去意识,大声喊叫,正在排队做核酸的旅行社负责人和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听见了,冲过来,一左一右,及时把我拉离电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我的裙子,当时马上要被卷进电梯滚筒了。
救护车一路“呜呜呜”把我送到了新疆医院,当地人习惯称它过去的名字“医院”,据说是乌医院。医院的除了我老公还有旅行社负责人,两个小孩委托给了箱子主人照看。
医院往外看,路上空无一人
医院,因为我当天核酸结果没出,医院要求重做,在过渡病房里等了6个小时,晚上九、十点才做上检查。本来觉得荒谬,但后来才发现自己算运气好:9月份我同病房进来一个病友,腰椎间盘突出,她说疼得要死,感觉一分钟都捱不了,还是在过渡病房捱了三天,连做了3次核酸,才被放进来治疗。
医院,只能留一人陪护,所以旅行社负责人就先离开了,留下丈夫陪我。诊断报告出来已是深夜:腰骶横突骨折(连续三截),左半边身体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我们很纠结,要不要先打一针封闭,局部麻醉,止痛消炎后赶紧回北京治疗。医生一直催我们做决定,说住院就赶快办手续,不住院就快走,否则没法离开乌鲁木齐了。看得出来,医生也很焦虑。
因为实在太痛,我基本动不了,也不确定担架怎么上飞机,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治疗。我紧急给朋友打电话,约好第二天她在大兴机场接过两个孩子,然后我丈夫再从北京飞回乌鲁木齐,之前我可以先找个护工照顾。刚拿定主意,医院咨询台走过来,大声问“护工要不要?护工要不要?”当然要!那人立即掏出一沓合同,我丈夫看也没看就签了。签完那个人就打电话,说护工已经在路上了。
医院里。幸亏有护工。
我老公落地前就意识到,我飞回北京不现实,他再飞回乌鲁木齐更不现实。首先,8月10号那天乌鲁木齐机场到处是乌泱泱的人,安检至少排两个多小时,担架不可能挤进去;其次,北京健康宝弹窗,落地就得隔离,我回去也不一定能马上就医;最后,乌鲁木齐全城的公共交通停了,医院人员物资不能进出,我丈夫就算能回到乌鲁木齐,医院。
就这样,我独自医院里。
在医院里
从8月10日我住院第一天起,病人就不允许出病房,除非被专人带去别的楼层做检查。但我当时完全没在意这个,因为骨折太痛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疼痛上。
我当时在意的是没有物资。医院时,我只有身上穿的一条短袖裙子,一个手机和充电线、一个充电宝,外加一个枕头。枕头是等救护车时,儿子从行李箱里扯出来给我垫上的。好在有手机,有手机就有钱,有钱还买不到东西吗?万万没想到,真就买不到。从住院第一天起,医院里唯一的职工超市就关门了,什么都买不到。
好医院待了很久,认识很多保安、保洁之类的基层工作人员,托他们帮我买了再送上来,此刻他们是最重要的人脉。不过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要碰运气,很费劲才能成功一次。我从没经历过物资匮乏,朱哥每次都提醒我想周全,但我总是只能想到眼下急缺的东西,随后又发现缺这少那。
第一件要紧的东西是护理垫。深夜入院时,邻床80多岁的老奶奶“借”了我一个护理垫,我想着赶快还上。第二天发现没有抽纸,于是又买抽纸、湿巾,夜安裤,还有漱口水,朱哥自作主张给我加了一堆牙膏、牙刷、牙杯、脸盆、毛巾、洗衣粉这些,当时我还嫌他罗唣,心想待个十几天就回北京了,哪用得着这么一堆。第三次买东西是8月中旬,还是基本的生活用品,如两包抽纸,睡衣睡裤也是后知后觉买上的,要短袖短裤,缺货,只有长袖长裤。
这几次,我买的东西都不多,因为觉得无论封不封控,物资短缺都不会持续太久。结果时间一天天过去,物资补给却不见好转。8月份上半月,医院的人推着小推车到病房售卖零食、饮料,后来再没出现过。医院也越管越严,医院大门、楼栋门、住院病区门是锁的,后来电梯也停了,楼道门也锁了,用电梯需要特别申请。8月中旬后,朱哥也没法帮忙了。
倒是9月初,朱哥打电话来说,他小区暂时解除封控,可以给我捎点东西进来。我那次长了点记性,单子开得全,一口气在美团上买了多元的东西,连隐形眼镜都买了。结果到了说好那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又封控了,又出不来了。就差一步,这些东西就一直滞留在了他家里。
那时我缺很多东西,缺皮筋,缺发夹,缺指甲刀,缺梳子,缺洗发水。指甲刀怎么也借不到,最多的时候还10天没洗头,后来被一位好心的大姐送了一小瓶,她是化疗病人,没有头发,用不上了。这些到没有让我特别慌,医院里还维持着基本的秩序:虽然不能出病房,但医生会给你开检查单,到时间会有专人接你去做检查。吃饭也是,一天三顿能买盒饭,可以选菜品。
但也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先是住院第一周,活血化瘀的药用完了,我请主治医生帮我再开一点,医生说没有了。我问“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医生说,医院药房没有这个药了。又过了两天,因为护工不太专业,三盒麝香膏一把给我贴完了,我又找医生,医生说怎么用这么快?用完了那可就没有了。到第三周,我所有的药都没了,彻底停药。好在当时已经慢慢恢复,再加上推拿、针灸、中频、贴敷这些治疗手段没有停,医生说问题不大。
就这样,医院的现况,再加上新入院的病友源源不断带来外面的消息,我开始琢磨,可能要长期滞留了。此时物资已极度匮乏,我于是要求自己,一天最多只能用4张抽纸。这个数字没什么计算根据,就是害怕,尤其每次生理期都提心吊胆,只能靠最初错买的成人纸尿裤勉强度过。
到了9月,超声、核磁、X光,检查陆续都不能做了。我了解的原因是,医生感染了。还有个针灸科的大夫,原本每天来给我扎30多针,从不休息,我见他来就怕,结果在治疗将近两个月时,突然也不来了。我很奇怪,问另一个天天来给我推拿的康复科医生,才知道,那几天部分小区解封,针灸医生应该是回家了。
在这期间,我从被架着去上厕所,到慢慢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我就能生活自理了。之后,医生隔三差五就来问我,要不要出院。这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对我来说有个大问题:乌鲁木齐开始冷起来,尤其9月中旬,有的晚上气温已低于10℃。我原本只有一条短袖裙子,虽然想尽办法弄到两套长袖睡衣,但真出了院,万一感染,被送到设施简陋的方舱,岂不要被冻死。
天气太冷,窝在被子里
这让我非常没有安全感,我就打定主意,医院。所以医生来劝我,我就说自己是滞留人员,无家可归,也没有亲友可以投靠。当然,我说的也是实情。医生又说,可以给我联系酒店,医院舒服。但在酒店,我同样不知会遭遇什么状况,更难以想象,自己一个人在酒店房间怎么度过漫长时间。我说不行,我现在躺着动不了。
骨折病人没有明确的治愈界限,所以医生就让我留下来了。医院只要一说清退病人,我就吓得要死,我丈夫也四处打电话咨询打听。就这样,不知道什么起了作用,到10月10日之前,医院里。
但实际上,到那时,医院的秩序已经有些混乱了,比如十一假期,原本推着设备到病房来做治疗的护士们消失了。我住的那层走廊被分成两半,放两把椅子,拉根绳,对面是污染区,这边是清洁区。病房里没有暖气,中央空调不能开,很多人都缩在被子里取暖,不敢下床。暖壶放到门口有护士帮打开水,但装饭的器皿,已经从塑料餐盒变成了塑料袋。
10月初,医院物资已经十分匮乏,用塑料袋装的饭菜
发烧后转院
10月10日值得记录,这天晚上,我忽然发烧到38度多,手机显示我的核酸异常。康复科主任打电话给我,让我注意第二天的核酸结果,通常下午两三点就会出来,如果我的结果到下午五点还没出来,应该就阳了。第二天我的核酸结果果然没出来。医院的情形,我是有心理准备的。
当时我病房里的病友已经转走,我一个人躺了一天,第二天被转移到专门的楼层,开始单间隔离。我的症状比较明显,发烧、腹泻、呕吐,全身酸疼,骨头像被人拆了一样,持续了两三天。最不能忍受的是嗓子疼,疼到耳朵根,刀片割一样。后来其他症状都消失了,嗓子依然有异物感,雾化了好几天,才感觉干净些。
隔离病房的饭和开水都是放在门口自己取出去,还发了袋装的中药汤和新冠特效药西药阿兹夫定片。我依然每天做核酸,但新疆政务服务平台(新疆政府的官方